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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天使别哭》 第三章 和暴君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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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9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金星天使别哭》
第三章 和暴君一起生活

在一九六二年某个温暖的一天,我搭上开往佛罗里达州的客运。当初我藉着一辆公交车进入了地球的生活,现在又再次搭上这灰色的公交车,这一次它要带我去到妈妈的身边。我好兴奋也好期待能再次见到她。我们接下来会一起经历些什么呢?

在学校的最后一年。欧米娜当时14岁。

就在我跨出恰塔努加市界之际,我回想起了在那里的生活。我和外婆在恰塔努加的生活很有趣,有时候也很令人烦恼;而我也学到了许许多多关于地球生活的事情。现在的我期待在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拥有不同的体验。我满怀欣喜离开的并不是那郁郁葱翠的美丽山林和景致,而是那个地区人们的意识程度。人们因为信仰基督教所形成的狭隘观念和偏见,经常让我不知所措。

我们在恰塔努加某年很罕见的寒冬里,遭遇了冰雪来袭。我们要在一星期会去三次的教堂里做礼拜。那是个周一的夜晚,我们正在去祈祷会的路上。我们和一群人一起走着。我是少数几个会去参加这种聚会的小孩子。

有一户黑人人家就住在教堂对街的转角处。随着我们越来越靠近,我们看见了黑烟和火焰,可以听见一段距离之外消防车的警笛声正在逐渐接近中。我一看到是那家黑人所住的房子失火,就立刻朝那里跑了过去。

等我到了那儿,我看见一位女士从房子里跑出来,手里抱着一团东西,正在大声呼救。她把一个年幼的孩子放在冰雪覆盖的地上,这孩子身上什么也没穿,只包着一块尿布!然后她又跑回屋子里去拯救其他的孩子和财物。

我看到所有人都站在一旁,没有人伸出援手,就这样冷眼看着她气急败坏,听着那婴儿哭泣。我跑进院子里,蹲下来把那个才不过三个月大的孩子抱了起来。我把大衣拉开,把孩子包进大衣里,然后站起身来,让他贴着我的身体取暖。

外婆很快就来到我身边,然后我们听见群众里有人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那是黑鬼的婴儿!你们搞什么?你们爱黑鬼是吗?」

我听到之后开始大哭:「外婆,他们为什么要对我生气?我们不能让这个小家伙冻着,而且这么害怕!这些人不是基督徒吗?!」

接着那位黑人女士走过来,从我的臂弯里把宝宝抱走,然后我就被推着去教堂做礼拜了。

我记得许多类似这样的事情。我外婆并不是这样的人,她教我要爱别人、照顾别人。她从来不顾虑种族。她有着满满的爱和同情心,对所有人都非常温柔慈悲。

外婆出生在一个知名的家族,甚至有条街是以他们家族命名的。她嫁给了一个在矿坑工作的爱尔兰人后裔。他因肺尘病过世后,只留下了十一个孩子给她,而她的家族在战后失去了所有财富,所以她必须出来工作。经济大萧条时期,她在一位黑人医师家里帮忙家务。这在当时是非常少见的事,而她对他们始终满怀感谢。

我会很想念她,她是这里唯一 一个关心我、爱我的人。她是我的保护者。 离开她真的让我觉得很难过。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期待能看看地球的其他地方。我相信不同地区的人对生活和自己一定会有不同的感受。

就在我望向车窗外时,我看到了棕榈树。佛罗里达到了—— 一个平坦、艳阳高照的地方。

抵达麦尔兹堡后,我四处张望寻找唐娜的踪影,却遍寻不着。突然之间,一个戴着帽子的高个男人走了过来,开口叫:「席拉?」我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C.L.微笑的脸庞。他有六尺高,棕色的眼睛、深色的头发和胡须。我的心向下一沉,我真的很希望她会来接我。他提起我的行李箱,我默默跟着他往车子走去。他让我觉得害怕。

「妈妈在哪里?」我小心翼翼地问。「噢,她在岛上。我们要搭渡轮过去。」他回答。「渡轮!」我兴奋地大叫,一时之间忘记了恐惧。这将会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搭船。

前往萨尼贝尔岛的渡轮之行就如同我所想象的一样美好有趣。当我从船边把头探出去看时,隐约可见的地平线像一条绿色的带子。就在我们靠岸之后,迎接我们的是一片灿烂的美景,接着我们开始开车在茂密的丛林中行进!这个岛上绝大部分地方都是热带野生的棕榈树、美洲蒲葵、黄花水芭蕉,噢,还有好多各种野生植物。随处可见火鹤和野兔。真是个天堂。

从主要干道转出来没多久之后,我们就到了这个小木屋聚落,这里全都是用木头搭建的房子,四周围绕着迷你版的橘子树,听起来离海非常近。「这就是沙堡度假村。」C.L.宣布道。他把车停在一块小空地上,就在度假村办公室正前方。

几秒钟之后大门猛然打开,一个穿着短裤的女子朝我们奔来。唐娜!她那长长的金色卷发飘扬跳跃着,直泄及腰!她的皮肤晒成了深棕色,看起来充满了活力,生气十足。她用双臂紧紧环抱住我,只差没把我给压扁了。能再见到她实在是太好了。

她很开心地跟我说,她每天到四点就下班了。接下来就是她的自由时间, 她可以去度假村的泳池游泳,或是去海滩散步捡贝壳。萨尼贝尔岛以拥有许多被海水冲刷上岸的各种海贝而闻名。

这片海滩美得无以复加!鹬在岸边时高时低地盘旋着,海浪来时它们就飞起来。浪涛的轰鸣、带着咸味的海风,成千上万紫色、黄色和粉红色、看起来 就有如蝴蝶似的只壳,这一切都将我的思绪带回蒂萨尼亚(金星)的海边,以及我坐着把脚趾埋在沙里,什么事也不做只是看海的那些时光。这一切都让我想起在内华达州沙漠降落的那一晚,我所抛下的过去。

我踩进海水里,用脚踏涌来的浪,享受着午后的阳光。一朵有着多重色彩的美丽花儿随着海浪漂了过来,于是我过去从底下用手把它托起来。我耳里传来妈妈的尖叫声。她冲过来抓住我的手,眼里出现惊恐的神色。那个美丽的漂流物并不是一朵花——是致命的水母!

妈妈用手指向我们的左侧。眼前的景象实在太惊人了!上百只火鹤聚集在一段距离之外的沙洲上。它们美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当一整群飞起来的时候,就仿佛是一片粉红色的云朵。这里是火鹤交配的地方。妈妈说,这样的情景平时非常罕见,因为通常它们会找比较隐蔽的地方交配。

太阳逐渐西斜,妈妈说我们该走了。「我们动作得快一点,因为等等蚊子就要出来了,这一带的蚊子非常凶猛。」

我们的小木屋位在森林的最深处。车子才刚开到门口,妈妈就警告我要尽全速跑进屋子里,否则蚊子会把我生吞活剥地吃掉。我很确定妈妈太夸张了。当然,就在我出了车子之后没多久,我的手臂已经变成黑色的了,真的是全黑的。那实在非常恐怖,空气中充满了一整群的蚊子,它们也覆盖了我的脸以及我身体所有露出来的部分。我只能够用手不断地把它们拍掉。

我们晚餐吃的是啤酒虾。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这道菜,因为我从来没有吃过虾,当然也从来没听说过可以用啤酒来煮虾。结果我超爱这道菜! 吃起来简直不像是人间会有的美味。自此之后啤酒虾就成了我最爱的菜肴之一。边听着夜晚所有的声响,以及所有丛林动物制造出的噪音,对我来说是个崭新又奇特的体验。

第二天,妈妈走到一个大箱子旁,然后叫我过去看里面的东西。「这是什么?」「是我做的手工艺品。是这样的,我一直都在收集贝壳,其中一些我会用来做成贝壳画,另外一些非常稀有,因为它们是从其他国家的海湾来的,这些我就会保存下来。」

她让我看了一张完整的贝壳画。她先把一片夹板黏在木头框的背面,然后把背景和木框都漆成黑色。她会把沙排好黏在底部,形成一片海滩的景色,然后再把她事先干燥好的海草黏上去做成植物,接着就是色彩缤纷的海贝各安其位,小小的贝壳灰岩就被摆放成蝴蝶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太美了,很多观光客都会买回去。


1959年佛罗里达州撒尼贝尔岛上戴着太阳镜的人在捡贝壳
她也让我看了一本有关贝壳的书,从中我知道了许多贝壳的名字。我好爱跟她在一起。我们一起享受着做手工艺的时光,直到C.L.喧闹地回到家大声嚷嚷而且很明显喝醉了。我们赶快把所有东西都收起来。

有天晚上刚好是满月,我们出门去找贝壳。那一晚岛上退潮,露出长达好几英里、平常都覆盖在水底下的海床。那是场令人屏息的经历,我们走入月光中,周遭出奇地安静,只能听见我和妈妈谈笑的声音。妈妈和我一起走到裸露出来的沙地上——那些沙里的贝壳是活的,你可以感觉到它们在你脚下蠕动。 我们努力一勺一勺地把它们挖进我们带去的水桶里,然后带回家。

想当然了,这时C.L.在办公室里喝酒等我们回去。不像我们,他对捡贝壳和收集贝壳都没有任何兴趣。他很不耐烦而且已经喝醉了。「你们终于知道要回来了啊。」他大声怒吼道:「快点走了啦!」妈妈说我们明天再来清理这些贝壳。C.L.的脾气火爆,偶尔还会打妈妈。

第二天一早,妈妈和我拿着水管,透过一张砂帘把贝壳上的沙冲掉,然后把洗干净的贝壳放进另外一个水桶里。妈妈跟我解释,我们得用水把贝壳煮过,这样才能保持它们的光泽,同时也把寄生在它们里面的海洋生物尸体给去除——那些生物长得像是蜗牛或螃蟹。我们这次捡到了一些非常稀有的贝壳! 而且还捡到了沙海胆,它们很受观光客的喜爱。原始沙海胆并不像观光客看到的那样洁白光亮。它们其实是咖啡色的,而且长得很滑稽,直到活生生地被人灌下漂白剂为止——我觉得那真的是很糟糕的行为。为什么人类可以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呢?

在岛上生活时我收到许多去参加各种社交活动的邀请——由其他年轻人所举办的舞会和派对,他们的父母亲也都在岛上经营管理其他的地方。但是我从来没有被允许去参加。C.L.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我很怕他,也尽量避免单独跟他相处。有好几次他都逼我跟他一起喝酒。

我真的非常喜欢萨尼贝尔岛,也发现那里是个既平和又深具教育意义的地方。那里有太多可以学习和观察的东西。有一次我在海里游泳,看见两只鱼鳍朝我靠近。我惊声尖叫开始狂乱地朝岸边游去。妈妈也在,她放声大笑。我一直说:「救命!有鲨鱼!」「不是啦,」她说:「那是海豚。」于是我转头一看,看见它们就在我身后的水面上翻腾跳跃。我很爱游泳,我完全不用学就能够从游泳池的这一端游到另外一端。跳水中芭蕾难度比较高,当然也更好玩。但在海里游泳一点也不有趣。盐水闻起来还不错,但是却让我的眼睛痛得要命,而且尝起来有够糟。大部分时间我都坐在沙滩上,看着海,想着我的新生活。能 在萨尼贝尔岛上生活,让我对在地球上的人生益发感恩了。

随着日子过去,我母亲和我也成为非常亲近的朋友。以前她来田纳西州看我时,每次我都只能跟她相处两三天的时间。现在我每天都跟她在一起。我完全可以在萨尼贝尔岛终老一生。我写信回去给外婆和所有亲戚,告诉他们这里有多棒。

尽管C.L.不让我去参加派对,我还是有不少朋友。我可以和那些跟着父母一起来度假村的孩子们一起玩。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C.L.变得越来越不友善。妈妈和他又再次走上回头路,他们开始酗酒、打架。他们跟我说我不用再回外婆家去了。接着妈妈和C.L.又为了我要从秋季开始去上学的事而大吵了一架。最后C.L.赢了。他说他「才不会帮死小孩付学费」。

我写信把这一切都告诉外婆。她的冋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就算我拥有你到十八岁为止的监护权,席拉,我也不会强迫你回家来,因为我知道你有多爱你母亲。」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我们在萨尼贝尔岛一直待到了八月中左右。就在我十五岁生日即将来临之际,我才知道我们要离开这里了,这是C.L.突然作的决定,因为秋季的预约订房带来大笔的收入,C.L.禁不起这些钱的诱惑,所以他不像往常一样把钱存进银行去,而是私自留了下来。他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偷走了。我惊愕万分地看着他在车子里塞满了从贩卖机里挖出来的零钱和零食、一架打字机和一台双声道的海军无线电收音机、预约订房的订金和房租,以及各种物品。现在我总算亲眼看见C.L.是怎么做这些肮脏事的了。我震惊无比,事前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直接就是打包走人。

我跑到海滩去,那时有着美丽的夕阳。我想要以我的方式记住这个美丽的地方。因为已经有人在说要从麦尔兹堡那里搭一座桥过来——我知道,到时候大型旅馆、柏油路以及各种改变都会让这里变成一个度假胜地,而不再是一个能够接近大自然的清静之地了。

我听到妈妈在叫我,于是再最后一瞥这个天堂以及其中所有美好的事物之后,就转身离开了。我深深爱着过去这三个月的生活,很伤心地走回停放车子的地方——那辆车塞得满满的,我得和妈妈还有C.L.一起坐在前座。幸好他们也把所有贝壳都装进了后车厢里。我们回小木屋收拾衣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我们一边等待着天亮和岛上的第一班渡轮。C.L.想要尽快跨过州界,因为他把可以偷的东西全都偷走了。他说我们接下来要去墨西哥。那天是八月十五日,我们的车子已经开了好长一段路了。我在心里想着,五天后过生日的我会在哪里呢?我希望我能早点知道我们要离开了,这样我就可以写信给外婆或是打电话给她。虽然和她一起生活很无趣,但却很安全。我想尽了一切办法要跟 她保持联系。就这样,我开始了我人生的新篇章。一开始是妈妈示范如何调酒给我看。她坐在跟平常一样超速飙车的C.L.和我中间。一瓶伏特加就躺在我这一侧的地上,旁边还有些莱姆和葡萄柚苏打水。我喜欢苏打水但不喜欢伏特加。

就这样,我在朝墨西哥前进的高速公路上调制酒饮。这是哪门子生活啊!当然啦,绝对不无聊。

我闭上眼睛回想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那是自从我离开金星之后,在地球上见到唯一 一个像天堂的地方。 但就算是萨尼贝尔岛也无法和金星相提并论,金星上的生活简直就像是场美丽的梦。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记住萨尼贝尔岛那温暖的白沙,还有在暖和宜人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棕榈树。海洋的声音,如此平和却又强劲,再加上背景那片枝叶浓密的丛林。鹬鸟逐浪翻飞,随着波涛时进时退。有时候海豚的叫声会与海鸥相应和。炙热的太阳,轻柔地温暖着身体,让皮肤慢慢变成金棕色。月光在海面上铺了一条银色的小径,我梦想着能用我的星光身体或灵魂身体在那上面跳舞。太阳升起时,将水面染成粉红色和金色。

就连暴风雨都很美好。海洋变成深沉的灰蓝色,你可以清楚看见一段距离之外的雨正逐渐靠近你所在的地区,从乌黑的雷雨云中,盘旋着朝地面落下。 雷声大作,渐渐变得越来越响,闪电划破天际,为观赏者制造特效;雨滴从来处落入了海洋之中,每一滴都制造出了一个小涟漪,扩散触碰到另外一滴雨水,从上方俯瞰就像是点点滴滴的白银和宝石。而逐渐增强的风让海水看起来非常凶暴与不祥。

当乌云散去,太阳重新掌控了岛上方的天空,颜色又再次回归成为海水蓝,我好爱这份平静。水从树梢滴下来,闪闪发光,就像是有许多宝石装饰在这些树木植物上。沙可以非常快速地将水分全部吸收,而一切看起来又再次变得清洁干净。雨水冲走了灰尘和雾霾,将我的天堂重新变回一个充满美丽和神奇的地方……

突然,车子停下,猛然将我拉回了现实世界!我们已经抵达了墨西哥。但短短几天之后,我们就又回到佛罗里达州。我们租了C.L.母亲家后院对面的一间小木屋。C.L.的家人完全不关心他的死活。他的女儿莱丝莉根本受不了他,她曾经跟妈妈说过,她不放心让C.L.靠近她四个孩子身边,而且家里的人都知道,莱丝莉的妈妈曾经因为C.L.的殴打而流掉了一个孩子。

我开始看到更多C.L.冷酷的一面。我不知道他的脾气为什么会这么坏,但是我还记得,连他自己的母亲都认为他是个被魔鬼附身的人。

C.L.是个暴君,一个非常专横跋扈的人。我很怕他,只要他在的时候我总是神经紧绷。所有事情都一定要按照他的方式来做,而他最喜欢的方式就是诉诸暴力。只要妈妈和我没有在他想要的时间吃饭,或是没有吃他想要我们吃的东西,他就会对我们两人拳打脚踢。我和妈妈喜欢的口味是什么都无关紧要,只要食物煮得不合他的心意,他就会暴跳如雷。吃热狗的时候我开口要加番茄酱,他就咆哮:「我吃热狗不加番茄酱,没有人吃热狗会加什么番茄酱……只有白痴才会在热狗上加番茄酱!」还有一次,妈妈吃到一半起身要去上厕所,C.L.突然伸手用力敲了她的头,只因为她没有征询他的同意。

也就是因为这样,很多时候妈妈和我坐在檐廊下,期望着C.L.不会回来。后来我们搬到西部去,那时C.L.在做建筑工人,我们总是希望他会从建筑脚手架上跌下来,摔断他的脖子。跟他生活在一起就是这么糟糕。

C.L.痛恨音乐,当然,除了他自己的歌声之外。还有他也很讨厌收音机。 妈妈和我很喜欢两人晚上坐在一起,一边听西部乡村音乐,一边聊天。通常他很早就上床睡觉去了,而在他熟睡之前,我们都不敢把收音机打开。只是,对C.L.来说,再怎么安静还是永远不够。「把该死的收音机给我关掉!」从卧室 里会传出他的大吼。跟C.L.生活在一起就像是住在战时的集中营一样,就某些方面来说甚至更糟。

奥丁姨父有一次曾跟我说过,不喜欢音乐的人,绝对是受到负面力量控制的人。C.L.对文化丝毫没有任何兴趣。他爱的只有钱和酒精。

但逻辑推理却是C.L.超越常人的强项。因为只要是他想让我牢牢记住的事情,他就会用他自己想出来的方法来让我充分理解,我从他身上学到了非常多。我学到了如何在需要的时候运用逻辑思考及实际应用的能力。

C.L.对于因自己的行为而造成孩子流掉一事,非常自责。他经常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是如何殴打妻子,他怀孕的妻子,以及之后孩子生下来少了一颗肾脏的事。是的,C.L.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是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还有酗酒的习惯。偶尔他也会展现出比较良善的一面,但是他这一刻到下一刻之间的情绪变化实在太过剧烈了。我永远无法预测他会怎么对待我们,无论他的心情是好还是坏。

C.L.的健康状况恶劣,主要是因为酗酒,特别是他手上因为肝脏问题而长的脓疮。还有他的床旁边一定会铺张报纸,让他可以随时吐痰。

我对这个男人的同情程度,就跟我对他的厌恶一样强烈。C.L.内心也因为自己这一生的所作所为而饱受煎熬。我知道他对许许多多事情感到愧疚,而且我很确定这些事情将会在他漫长的一生中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不放。

有一天,C.L.宣布,是时候要再次开始做些有创意的事了,当时他在他姐夫的农产品公司找了一份新工作。当他把一大桶被压伤、开始发霉腐烂的水果带回家时,我不确定他在打什么主意。等到第二天,他把更多葡萄、香蕉和橘子带回家来时,我知道了:C.L.打算要酿私酒来卖,而妈妈和我就是他最优先 的两个(不支薪)员工。

我们整天都在客厅里一个巨大的脚盆中不停地踩踏,捣碎那些葡萄、香蕉、橘子,还有其他在我们光脚丫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玩得满开心的,妈妈和我一边跳舞一边尽情大笑,感受葡萄在我们的脚趾间迸裂。

每天C.L.回家时都会带回更多的水果,还有一包包五磅重的糖。我们碰到的第一个问题是邻居;他们一直闻到这些水果散发出的味道。我们把酒桶放在屋子后方的走廊上,用一块布盖着。邻居们以为我们在做罐装水果,而C.L.立刻表示的确如此。有一天C.L.的母亲来看我们,她循着气味走到了后方走 廊,我看得出来她很担心。不过最后她也很天真地相信了我们在做罐装水果的说法。

结果我们酿出来的酒非常美味!一整天,妈妈和我就坐在前廊,把酿好的酒液倒进一加仑装的罐子里。我们很小心地把漏斗对准一块布,然后把发酵完成的果泥倒上去,让汁液流进瓶子。接着我们挤压那块布,一并挤压包在布里的果泥。

C.L.回到家之后很满意我们所完成的成品。第二天他把这些酒卖给了他在农产品公司的同事,这样的销售模式持续了一段时间。接下来C.L.想到可以开车到城里的各家酒吧去搜集一箱箱的空酒瓶。很快地,我们就有了完整的经营模式,妈妈和我一整天待在家里把榨出来的酒液装进各式各样的小瓶子里,而C.L.就出去收钱。这是一个结构完整的非法酿造事业。

这样的经营规模渐渐让C.L.感到不满足,于是他开始整箱整箱的卖。夜深人静后,C.L.会把一两箱的酒放在我们的信箱旁,等到一大清早,C.L.挑选的客户就带着钱来。他们把钱塞进信箱里,然后把酒搬走。

我们日复一日、日以继夜地忙着榨汁装瓶。因为空气中弥漫的酒精气味, 我们没有一次工作结束时是清醒的;有一天那味道实在太重,我们甚至连话都没办法说清楚了。就在这时候房东太太到家里来跟我们打招呼。等到C.L. 回家时,妈妈和房东太太已经躺平在客厅地板上了。C.L.看到之后大笑。但一等到房东太太回家之后,他就大发脾气。妈妈又挨了一顿好打之后才得以上床睡觉。

我们的私酒事业毫无预兆地开始,也在瞬间戛然而止。坦帕市警察不知怎的得到了风声,某天一大早巡逻到我们家来。我们从前门的窗户向外偷窥,看到巡逻警车慢慢开到了信箱旁,而我们的酒箱就放在那里。

我们吓坏了! 一等到警察离开,C.L•立刻冲出去抱起那箱酒,拿到后院去全部倒掉。几分钟之后,我们就开始忙着在后院挖洞。我们把剩下的几桶汁液,还有我和妈妈花了那么多时间压榨好的酒,全部都倒进这个洞里。酒的量实在太多,洞里的土都在表面漂浮着。那股酒味之浓啊!之后好几天我们家后院都像是笼罩着一朵酒云似的。而我们房东的腊肠狗,名字叫小虫威利〈编注:原文为Willy the Worm,1985年公开发表的一款电脑游戏名称。〉,也差点溺死在这个洞里。可怜的小家伙,之后连续在我们后院里颠倒蹒跚地醉了好几天。

之后没多久,我和妈妈以及C.L.共度的生活中又出现了新的难题。C.L.的父亲在几个星期之后搬来跟我们同住。所有的麻烦就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都叫他「老爹」,他喝醉时是个下流的老东西,而且他有个习惯,总是脱得精光然后摊成大字型躺在床上。妈妈经常得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里把门给关上。但有时候他会试着要抱住我或是摸我,我跟妈妈告状,她说:「他是个老人,不要理他就好。」而我也这么做了——我总是离他远远的。

我没有想到的是,老爹会因为我不理他而对我报复。他跟我妈妈说了一缸子的谎话,说他看到C.L.和我趁着她不在家的时候搞在一起。对于这件事妈妈从头到尾什么话都没说,除了她喝醉的时候。这时候她就会为了我的事跟C.L.大吵,而老爹就坐在一旁咧嘴笑着看好戏。

就算她没有直接明白地指责我们两人上床,她也会冷冷地丢出一些很侮辱人的话语。C.L.反而趁这种状况占我便宜。妈妈去上班的时候他就会跑来跟我说:「反正她都这样骂我们了,我们干脆就让事情成真好了。」

「我才不要!」我每次都这样回答,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而大部分时候我都躲着他。

我就这样捲入了这个邪恶的漩涡之中:C.L.的父亲想要非礼我,所以跟我母亲说谎,我母亲因而责备C.L.和我,而C.L.则是试着要把我弄上床。

每当他们把手伸向酒瓶时,我就觉得胃部一阵抽搐。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又要开始吵架了。我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哭了起来。「真是个傻丫头。」他们笑着这样说。我不懂这些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坏心。生活在C.L.身旁已经够糟了,妈妈恶毒的话语更是让我心碎。我不知道可以找谁来帮我。

我其实一点都不怪她。她被老爹的谎言给迷惑了,而且她很清楚C.L.向来会对年轻女孩子有的低劣行状。所以她一喝醉,就会说出一些她平常不会说的话。

于是我变成一个迷惘、愁苦的孩子。我在家没有什么自由,而我也没有朋友。到了晚上,我最喜欢穿着泳衣从家里溜出去,跑到邻居家的草坪上,让洒水器淋得全身湿透。但只有家里的人全都喝醉了,我才有可能这么做。在家里得不到爱和关怀的我,非常渴望他人的关注和自由。

每天晚上我都会抬头凝视着天空,希望能看到一艘宇宙飞船也好。我猜他们应该是不愿意跟我联络吧,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想办法来帮助我。但是每当有充满鼓励的念头出现在我脑海,而我很清楚知道那不是我自己的想法时,我就知道,他们其实很清楚现在发生在我身上的状况。很感谢他们给我内在的指引,我才没有放弃,而那些我没有在学校学习到的东西,也是透过同样的方式学到的。

那些关于家乡杜托尼亚、奥丁和亚蕊娜,以及所有我熟识的美好人们的记忆,经常萦绕在我心中。孤独又不快乐的我,花了很长的时间认真地思考自己所放弃的一切,以及所换来的眼下境况。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要再次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这段人生是业力、并得坚持下去将之完成,日渐变得更加艰难。

我觉得被牢牢困住动弹不得,也想起了我姨父所说的话:「尽管你在遭受苦难,还是要试着去看见这些不幸遭遇中的宝贵教训是什么。」我还记得我的老师拉米·努尼(Rami Nuri)说过:「所有这一切不愉快,都会带给你许多宝贵的经验,你将会从中开始理解你身边的人,以及他们的态度。」

但是这些想法只能够短暂地让我提振一下精神而已,而孤伶伶一个人坐着哭泣也逐渐成为我每天的生活日常。我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困境是多么的糟糕, 而这只不过是厄运的开始……

时候到了,C.L.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找个地方赚钱或弄钱。维吉尼亚州是我们的下一站。在这里,妈妈和C.L.开了「烧烤窑」,一家位在卡车休息站的餐厅。C.L.调制的烤肉酱非常棒,而且脑筋动得很快,他在大门前搭建了一座开放式的烤窑,为了吸引顾客上门,他在烤炉上烤洋葱,让这浓烈的香气可 以传得又远又广。我们并没有在维吉尼亚待到得以安顿下来的程度,C.L.又心痒痒地想要再出发去其他地方了。

这趟横跨全美的旅程让我们又累又倦,于是我们在加州的圣地亚哥停下了车。一位运送牛奶的卡车司机停下来为我们指引方向,等到C.L.跟他说完了搏人热泪的故事之后,这位司机送了好几加仑的牛奶给我们。他也告诉了我们哪里的出租公寓比较便宜。

妈妈立刻就去找了份餐厅女侍的工作。她的运气很好,在圣地亚哥湾外的一个小岛上,她找到了一个薪资很高、专办宴会的工作。我很喜欢每天去接她下班,坐在渡轮上看着夜晚城市里的灯光。

与此同时,C.L.也在忙着他的中介工作。他的工作非常简单:他帮人做免费的估价,然后介绍包商去承接。一签好,他就把钱收进口袋,而这些丝毫没有起疑的客户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其中有一位客户是C.L.的牙医师。以增建牙医诊所为交换,牙医师同意支付C.L.一千块钱,并帮他把全口牙齿都拔掉换成假牙。对C.L.来说那是个非常可怕的经历。之前我曾说过他是个恶魔,在他的牙齿被拔光了之后,我们全都跟着他一起进了地狱。妈妈和我开始觉得自己像颗篮球——我们经常被他打 着玩。

不用说,牙医诊所的增建工程从头到尾都没有启动。得到了一千块现金和一口全新的假牙,C.L.落跑了。

不过这次他没那么好运了。妈妈和我当时正忙着收拾行李,收音机就已经开始对全圣地亚哥市发布他的个人特征描述。在之前一次来圣地亚哥时,C.L.就搞上了一个年轻女孩,而且在她怀孕之后就把她给处理掉了。德州的有关当局认为在这个女孩失踪之前,C.L.把她带到了这里来。

我们在高速公路上没有开太远,警车就把我们拦下来了。妈妈和我坐在车子里看着,希望C.L.会被逮捕,然后被关起来。我们听到警察的无线电传出了C.L.的特征描述和车牌号码,这时候C.L.正站在车子外面和警察聊天说笑,表现得好像他们是朋友一样。 C.L.真的很懂得如何笼络人心!

而关于如何可以不工作就能赚到钱这件事,C.L.也有满脑子的鬼主意。我们惊险万分地从圣地亚哥逃走这件事,看起来丝毫没有让他感到害怕。我们从艾尔帕索过境到墨西哥,待到把我们的卡车装满龙舌兰酒和威士忌为止,然后再运回美国以更高的价格卖出。这些收入再加上C.L,在圣地亚哥「工作」存下的钱,让我们得以在亚利桑那州凤凰城的汽车旅馆里住上一段时间。C.L.整天游手好闲待在家里,而妈妈则是出去做服务生的工作。之后我们在一个拖车公园里安顿下来,C.L.又接了几件「中介工作」。

有天晚上,我听见奥丁姨父在呼叫我。我醒了过来,那时是晚上十一点半。 妈妈和C.L.在灌了很多酒之后很快就睡着了。我为了躲开他们,很早就溜上床睡觉。奥丁姨父告诉我,兄弟星球联盟决定让我接受一个特别检查,看看我在地球生活的这段期间,在生理和心理上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

「要怎么做?」我问道。「这我们会处理,你只需要起来穿好衣服,会有人在拖车公园的入口接你。」「他们如果醒来发现我不见了怎么办?」「我们会用我们的力量来让他们睡着。别担心,我们会让他们睡到你回来。」「你的意思是我真的又可以见到你了?!」突然之间我感到兴奋莫名。「是的,我的小家伙!不过你得先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建议你出发前先做个冥想,这样我跟你在一起时才不会觉得压力很大!」

我做了冥想,穿好衣服,然后走到街上等人来接我。四周非常安静。我们在凤凰城的市郊,很靠近沙漠。我站在那里的时候只看到稀疏的几盏灯光。

突然间一辆凯迪拉克的大车停了下来,车窗摇了下来,奥丁姨父就在那儿!这是自我们分开好几年后第一次相见!我感到泪水涌上——不是悲伤而是喜悦——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何谓喜悦的泪水!他那英俊慈爱的脸庞就在眼前,我好想念这张脸啊!他从车上走下来拥抱我。我开始啜泣。「别哭,小天 使。」他这么说:「我知道这一切是个非常可怕的磨难。我也希望事情不要是这样,但是我们无法控制命运,而你不只是承接了席拉的因果业力,同时也是在偿还你自己的债。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因为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忍受你正在经历的痛苦——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

我上了车,他递给我一个里面装了浆液的小玻璃瓶,用来让我放松,同时清除我周遭的负面能量,这样他才能靠近我而不会受到不好的影响。奥丁解释道:「以你这样一个初来乍到这里的人来说,你已经接触到太多负面能量了。」我把浆液喝下,感觉到一股包围我全身的奇特平静感受,不光只是肉体上的平静,而是还要更为深层。

我们开了大约三十分钟左右,接着驶离了主要干道,朝着沙漠前进。四周一片漆黑,也非常安静。我们把车停好,就在奥丁姨父扶我下车的时候,我看到了一艘宇宙飞船的轮廓,直径大约是三十英尺(约9.14米)。除了舷窗所发出的微弱光亮之外,它看起来就像是一道暗影。有个小斜坡通往船的内部。我们进到里面后,我听到了微微的嗡鸣声,四周则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线。我们在一间圆形的房间里,那里有两张椅子,椅子前方则是一个有着旋钮和屏幕的操作面板。有两 个男人在那儿等着我们。我跟着他们走进一条很狭窄的走廊,来到一间圆饼型的小房间。我被要求脱下身上的衣服。一个长相俊美无比、像是亚洲人与白种人混血、一看就知道是火星人的男子,把我的衣服拿走,放在一张小椅子上。 我对自己光着身体感到有点不自在,因为我单独和三个男人处在一室之中。这也是我在地球生活中所学到的一件事:把你的赤身裸体隐藏起来,不要让别人看到。

我躺在桌上,一个方形的盒子从上面降下来靠近我的身体。盒子中间有颗很大的水晶,就像是只眼睛似的。它会发出粉红和紫色的光,把我从头顶到脚趾头全部都扫瞄了一遍。我能感觉到它所发射出的温暖能量,让人感觉非常放松。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间我听见奥丁姨父在叫我。我睁开眼睛,不确 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我还在宇宙飞船的内部,而奥丁姨父就站在我身旁, 微笑着。

我起身,穿上衣服,坐进在外面等着的车子里。我的感觉比刚抵达这里时好多了,像是充饱了电一样。在回程的途中,我问了现在的时间,结果才过了一个半小时而已!我很累,但却觉得很平静、很安心,因为我的族人还是很关心我,他们并没有抛下我不管。

奥丁姨父接收到我的思绪,他说:「你绝对不要以为我们不关心你,你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你所学到并经历到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我们觉得很难过,因为我们只能在一旁看着你。但是我们一直试着传送保护与爱的能量给你,希望能鼓励你。」

「我知道,」我说:「我感觉到了。我知道我一定要成功。选择这条路的时候我就知道它有多艰难了。」

他们在拖车公园入口把我放下时,我满心安慰。奥丁姨父拥抱我,并亲吻了我的额头。 「亚蕊娜阿姨要给你一个吻。她还是待在我们原本所属的层界中,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加入我们。你父亲也很好,他用自己那种保持距离的方式来爱你,也为你感到非常骄傲。」

我走回我们的拖车,再一次面对这个截然不同的现实——在这里,恐惧和痛苦主宰了一切。我能保护自己和妈妈多久呢?我不禁这么想。没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接下来一小段时间,我对我们在拖车公园里的生活感到心满意足。很多时候C.L.回家时都会把一大叠的钞票扔在床上,有十元、二十元,甚至百元的纸钞。妈妈和我工作就是数钞票,算清楚这一天的收入有多少。我们始终搞不懂C.L.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够唬弄住这么多人。

一等到妈妈和我开始有家的感觉、也开始习惯周遭的环境了,无可避免的状况又来了 :C.L.决定要离开亚利桑那州。两天后我们抵达了新墨西哥州的亚布奎基。

是时候让我开始出去工作了,C.L.如此宣布。他没有办法找到他想要的那类工作,所以他申请了失业补助。十五岁,而且从来不知道工作营生是怎么一回事的我,当然很紧张。在妈妈和C.L.的帮助之下,我找到了一个在汽车餐厅担任女接待的工作。我上班的时间是从午夜十二点到凌晨六点。我不介意上夜班。每天能够暂时离开家里一小段时间,而且还可以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这种感觉很好。对一个两年来不断在适应新环境的人来说,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几乎每天都会有一个墨西哥男孩——他的名字叫做米格尔——来跟我打招呼。他会跑上前来揽住我的腰,拉着我转圈圈。「嘿,你不能在餐厅里做这种事!」我抗议地说。米格尔只是大笑。他为我疯狂,而我也爱上了他。这是我第一次的浪漫史,也是我在地球上的初恋。

有时候米格尔会送我回家,个性外向的他很自然地想要进屋子里跟C.L.和妈妈见个面。但是我太清楚C.L.的种族偏见,而且更糟的是,C.L.根本不知道有男生开车送我回家。在我跟米格尔说了C.L.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他问我要不要和他私奔,但是我那悲哀的家庭生活让当时的我完全没有勇气离开家。我实在太害怕C.L.了。

某天早晨C.L.突然说出让我震惊的话。 「我会去餐厅接你下班,你不准在我到之前离开。」他如此说道。无论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都成功地让米格尔和我相处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

就这样,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 一直到了十点,老板问我怎么还在这里。于是我叫了出租车回家。一踏进家门我就听到了C.L.人在里面的声音,我感觉得出风雨欲来。我不理他,直接进了浴室,放水打算泡澡的我,坐在浴缸旁边等水满。 这时C.L.走了进来,看起来就像是个魔鬼。「一整个早上你跑到哪里去了?」「什么意思?」我问。我才应该是那个不高兴的人吧。「你叫我等你,但是我一直等到十点你都没有来。」

「你这个他妈的骗子!」他尖叫:「你整晚都在到处卖骚,就是这样!」 C.L.说完就一拳把我往后打,我撞上了浴缸。我的头也因为这样痛了好几天。 那天早上之后,不管他有没有来接我,我都一定要准时回到家。如果他喝醉忘记了要来接我,我就得坐出租车回家。

几个礼拜后的一天早上,我回到家就发现我们的行李都已经打包,准备好要离开这里了。C.L.想要去拉斯维加斯;一切不由分说已成定局。我心碎了。我根本没有机会和米格尔说再见,也没有办法跟老板辞职并领回我应得的薪水。我完全不能说什么,因为C.L.不知道我有男朋友,而且还经常骂我到处卖骚。

我忽然明白,无论有没有出去工作,我都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不管是男生或女生朋友都一样。在穿越沙漠的整段路途中我不断地哭泣。

亚利桑纳州的沙漠以及那怪异的美景真是令我深深着迷——尽管那里有点荒芜。沙漠里有仙人掌和草木不生的美丽山脉,接着我看到了在悬崖旁凿出来的小洞穴。「那些是什么?」妈妈跟我说那是印第安人的居所。这里的印第安人不住在圆锥帐篷里,而是住在悬崖边,他们自己动手挖凿居住的洞穴, 然后打造可以爬进去的梯子。他们以精美的绿松石首饰闻名。这里大部分印第安人都是纳瓦荷人,还有一些是霍皮族的人。我对他们的居所和石头壁画很感兴趣,远胜于他们的绿松石首饰,因为就我所知,这些壁画讲述的是他们的历史;我真希望自己可以解读并理解这些壁画。

我发现一块很大的岩石,看起来它的顶端似乎曾被火烧过,我爬了上去,在上面坐了下来。一个印第安人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我用手遮在眼睛上挡住太阳光,好把他看清楚。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老鹰在上方飞过并发出长啸。我心想,这实在太诡异了,就像身处在一部奇怪的电影里似的。 「Hello。」我怯怯 地开口说道。我其实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英文。他只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就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我注意到他穿着仿麂皮服饰:裤子和一件从腰际向下垂的腰布,上面系了一条美丽的蓝白红相间的编织皮带。圆案看起来好像是只蜘蛛,背景则是用黑色的珠子制成。他的头带则是搭配了三根不同颜色的羽毛——黑白相间、黑色和白色——这三根羽毛是用一条皮带子悬吊着挂在他背后。他的头发是金属灰的颜色,中分,长度几乎到他的腰部,他的脸上有非常多因为年纪和气候所产生的皱纹。他的眼睛和善,散发着金棕色的光芒。他的鼻子稍微有点歪。他闻起来有皮革、土地和树木的味道。他对我绽开笑容,露出了大而白的牙齿。

「我在你周围感觉到很强的灵气。」 他说道。我只能够说:「谢谢。」「你会在这里有一番作为,你是伟大的人类祖先送来这里的人。」他暂停了一下。 「你的道路非常艰难,但却会让你变得坚强!」我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会带着手势,这和我们在金星上非常类似!

「你会带领许多人了解那个连结所有人类的大灵。你能来到这里真是我的荣幸!先知曾经预告过你的到来。你是白人未来重要的希望。」「我?」我倒吸一口气。「不要怀疑命运的安排!接受该来的一切。永远要保持强壮的心灵。你是受到祝福的人。」 随着他站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很高兴能够遇见 你。我是席拉,我是说,我是欧米娜。」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把我的小手握在他饱受风霜的手里。「我有很多个名字,其中一个是纳瓦拉奇酋长。」他把一枚银戒指放在我的手掌心上,戒指上有颗小小的红血石以及一颗很大的绿松石——据他所说,这是霍皮族蜘蛛部落的标志。

我望着他缓步离去。哇,是个货真价实的酋长耶!至少有件事可以确定, 这绝不是个梦,因为我收到了礼物,我的戒指!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把我的真名告诉了他,一边走回贩售各种印第安手工艺品的帐篷时,我心里一边如此想着。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并把戒指收在我行李箱里一个安全的位置。

在我们要上路离开之前,C.L.用他原来的车跟别人交换了一辆一九四九年的福特汽车。我很讨厌这辆车,我觉得坐在这辆车里是件很荒谬的事,因为它实在太老旧,而且我们的座位非常高。等到我们进入内华达州时,这辆车已经可以算是报销了,而且我们身上的钱也已经所剩无几。每隔几个小时这辆车就会抛锚一次,我们不断地在修理这个、修理那个。

因为C.L.手上长满了脓疮,结果最后大部分的修理工作都变成是我在做。我把刹车皮、气泵、机油滤网拔下来换新,还有另外一些我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也因此我变成一个还满厉害的汽车技工。

我们在亚利桑那州离旗杆市不远的一个休息站生火煮饭。C.L.手上拿着一把钢锯,试着要修理车子的某个地方。

他和妈妈一整天都在喝酒吵架,搞得我精神紧绷,所以当我看到C.L.用手上的钢锯殴打她时,我就失控了。我勉强地爬上了旁边山坡上的一块大石头,大声尖叫着说,他们如果不停止吵架,我就不下来。我已经没办法再忍耐下去了。尽管C.L.和妈妈已经很醉了,他们还是跑过来哀求要我下来,还说他们「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吵架了!我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而已,但我很高兴看到妈妈并没有受伤。

就在离博尔德水坝没多远的地方〈这个水坝现在的正式名称是胡佛水坝(Hoover Dam),横跨了亚利桑那州与内华达州。
〉,那辆福特寿终正寝了。我们就这样坐在炽热的沙漠中,C.L.则是徒步走到水坝去寻求帮助。他带着水回来,加进车子的冷却器里,但却完全没有用。经过了一段难以忍受的漫长等待之后,终于有一个好心人把车停下来,看看我们是碰到了什么困难。他帮我们把车推到了水坝,然后又跨过了水坝。


胡佛水坝(Hoover Dam)
我非常喜欢博尔德水坝。它的规模极大,宏伟壮观令人赞叹。两侧那巨大、 光滑的石头墙面让我目眩神迷。我喜欢沙漠那宽广开阔的空间、夜晚的宁静, 还有色彩鲜艳的沙漠植物。而我最爱的就是那总是蔚蓝的天空,以及白天时那干燥的热度。在沙漠里,我感觉远比其他地方更亲近我的族人。我初次来到美国时,最先看到的就是这美丽的内华达州。而将近九年前那个值得纪念的夜晚,我姨父驾驶的宇宙飞船就降落在这附近不远的某处荒野中。一想到这里,我真正家乡的美丽回忆又再次涌现。「感谢祢,至高无上的神。」我悄声低语。我坐在那儿,寻找着宇宙飞船,希望能有一架在这儿降落。我一边臆想着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有可能会变好,泪水一边浮上眼眶。我觉得被遗弃且孤单、困惑且忧伤。

我们沿着高速公路朝博尔德市前进,途中我们的车又再度故障。C.L.拚命思考着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一股脑地把所有的问题都怪罪到妈妈身上,包括车子抛锚在内。我完全不懂他的逻辑是什么,只感到全身上下的神经都非常紧绷。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都是别人的错。如果我不同意他的看法,就表示我也有错,他会一直打到我同意为止。

太阳已渐渐开始往地平线西沉,我们满脑子只有忧虑。这个晚上我们要怎么过呢?明天早上的早餐要吃什么呢?还有晚餐呢?

就在此时一辆小货车减速在路旁停了下来。「需要帮忙吗?」一个身形庞大的男人从货车上下来,脸上带着开朗的表情——他的名字叫做乔治•费修曼。他和C.L.一起花了好几个小时不间断地试着要把车修好,直到最后,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这辆车已经彻底没救了。不过C.L.很清楚地向他表示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于是乔治邀请我们到他家去吃晚餐。

费修曼一家人住在博尔德市近郊,从他们家的后院可以看到米德湖,而那些壮丽的山峰则耸立在中间。C.L.很快地就和他们亲热得像是一家人。乔治的父亲和C.L.也立刻成为好友,而且都是C.L.滔滔不绝地在说话。我感觉得出来他卯足了全力在施展他的诈欺计谋。我感到非常不安。

C.L.的计划是要来做金属防护网的生意,从事这一行的人非常少。事实上这在内华达州是个相当不错的生意。

我们在费修曼家住了好几个礼拜,这段期间里,老先生前后花了六千美元让C.L.去做生意,其中包括了一辆四轮传动的小货车。我非常喜欢乔治的父亲,他们全家人都非常温暖善良。我痛恨去想及有一天C.L.会带着所有财物一走了之,但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很惊讶也很高兴看到妈妈和C.L.和睦相处,而且过得很开心。但我很快就明白,这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给费修曼一家人看而已,至少C.L.是这么想的。 而随着时间过去,情况不但没有变好,甚至连维持现状都没办法,反而变得更糟了。

C.L.把金属防护网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有一段时间他也同时做焊接的工作,因为这是个很容易赚钱的工作,而C.L.最爱的就是钱。但问题是他肝脏的状况变得很糟,他的手上出现一个个皮开肉绽的脓包。看到这样的状况我一点都不惊讶——他和妈妈每天都会开十五英里的车去买酒,因为博尔德是个禁酒的城市。

C.L.身体状况好的时候是个恶魔,而他生病的时候只会更变本加厉。任何琐碎的小事他都能拿来破口大骂。妈妈和我与其说是家人,不如说更像是他的仆人。

我没有朋友,因为我不能离开C.L.的视线,除了我出去工作的时间之外。 连我去商店买东西都得提心吊胆,因为无论店里有多忙,只要我没有在五分钟之内回来,我就会被揍。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总是活在恐惧之中。

当妈妈和我听到博尔德市立医院有两个护士助理的空缺,而且薪水很好时,我们立刻就把服务生的工作给辞掉了。尽管我们得帮人擦澡和灌肠,还得更换尿盆,我们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可以远离C.L.一整天。我们一天的工作从进病房量脉搏、测血压和体温开始。我们要送餐、铺床单,以及完成其他所有护士叫我们去做的工作。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一位护士拦住我,叫我去帮病人灌肠。我们都接受过灌肠的训练,但这是我第一次实际操作。她指着一扇门。我鼓起全身的勇气走了进去,一边发抖。然后我看到了她,差点没有吓死!她一定有至少五百磅(约453斤)重吧!噢,我的老天爷啊。我一辈子没有看过这么胖的女人,但是现在我却要帮她灌肠。我非常害怕,因为十五岁的我体重才八十九磅(80.7斤),而且也因为我骨瘦如柴,大部分身材肥胖的人好像都不喜欢我。我明白他们有的是因为内分泌失调,或是天生就比较壮硕,如同我天生就比较娇小。我总是为健康有状况的人感到非常难过。

她背对着我躺着,身上穿着一件背面全部打开的袍子,所以我走上前去,表现得好像我每天都在做这件事一样。我把管插进她肥肉横溢的屁股里。管子顺利插了进去,然后再进去。我持续向前推进,但却什么也没发生。「到底是怎么了?」我不禁怀疑。「肠子里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如预期般地流出来啊。」 身体内部的压力应该会产生这个作用才对。我决定来看看是哪里有问题,于是把一坨坨折叠在一起的肉给拨开。噢,不!我差点就把胃给呕出来了。那根管子在皱褶的肉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等到我终于顺利做好时,因为心烦意乱又很不好意思,我竟然把秽物全喷在那位女士的背上,也弄得自己全身都是。这位女士人很好,她发出如雷般的大笑声,但我却夺门而出。从那一天起,只要到了灌肠的时间,我就会躲在扫具间里不肯出来。

接下来我学到的是如何作术前准备。我从来没有看过术前准备该怎么做, 很幸运的是有位护士可以示范给我看。但是在最后一刻她却被叫去处理其他的工作。我的病人是位老太太,她要做的是子宫切除术。我拿着护士交给我的剃刀和一碗水走到她身边。「可是没有肥皂我要怎么剃毛呢?」我疑惑着。我去浴室把肥皂打到起泡,然后再回来继续我的工作。突然间状况有异。这位老太太的身体开始在床上弹跳,她大声呼救,还伸手试着要按呼叫铃。这实在太让人不安了,我一辈子没有碰过这样的状况。一位护士冲进来把我赶了出去。那个可怜的女人正在经历歇斯底里的发作。

「你究竟是做了什么好事?」 护士从病房里出来问我。「我用手拿着肥皂在她的身上搓。」我回答。她放声大笑。「席拉,你不知道你不能直接把肥皂放在别人身上搓吗?你不能像这样搓揉别人的下体!她以为你是同性恋。」 「呃,那是什么意思?」我是真的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就在她解释给我听之后,我实在羞到无地自容,而且再也没有踏进那间病房半步。那位女士也下了严厉的指令不准我靠近她。

接下来的事件则是让妈妈和我惹上了大麻烦。事实上,我们差一点就被开除了,当时她和我吵着该由谁去消灭墙上那只蜘蛛;我们两个人都怕蜘蛛怕得要命。最后妈妈让步了,她爬到一张椅子上,把她的鞋往墙壁扔过去。除了她从椅子上下来时差点没摔断脖子之外,她的鞋子掉下来时还刚好打中了一个断 了腿的病人。我们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病人尖叫说有人要谋杀,而且蜘蛛也跑掉了!每一次我们进入这间病房,不只会被这位老人家用不友善的眼神瞪视, 还很害怕蜘蛛又会跑出来突袭我们。

C.L.的坏脾气依然困扰着我们,但他不像以前喝酒喝得那么凶了,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要演戏给律师看。C.L.长时间以来都有疝气的问题,但是直到最近他才找到机会能够让保险支付他的开刀费用。他做焊接的工地有电路短路的问题,每次只要有卡车经过,灯就会熄掉。C.L.打算在卡车经过电灯熄掉的时候,假装被绊倒。

这个时候的C.L.比平常要安静许多。他和妈妈也没有那么常喝酒了,但情况还是蛮糟的。一次又一次,只要她喝醉了,她就会不停地叨念着我和C.L.上床的事,而C.L.则是不断对我叨念着要让这件事成真。我只能哭。C.L.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痛恨这件事,但我无计可施,只能不理他。我当然什么都不能跟妈妈说,因为她就是最初开始指控我的那个人。如果C.L.没有做什么让我哭的事情,那么我就在为他之前做过的事而哭。事实上,我每天都在哭,为了非常、非常多的事。但最糟糕的还没发生。

每天早上我都要帮C.L.送咖啡和报纸到他床上去,因为他是病人,至少他是这么说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我把咖啡和报纸送去给他,然后就像平常一样回到自己房间去睡觉。我的卧房就在他的房间对面。

「席拉!」他大叫。
「干嘛?」
「到这里来!」
「我已经把咖啡和报纸拿给你了,我要睡觉。」我大叫回道。
「你给我过来,该死的!」他怒吼。几分钟过去了。「你如果不过来,我 就会拽你的头发把你拖过来!」

我的恐惧渐渐加深。唐娜出门去医院工作了,而C.L.确实是那种会拽我头发的人。我走进他的房间,看到他盯着我瞧。
「我又做错什么了?」我心想。
「到我床上来。」
「不要!」
「该死的,给我过来!」他尖声地说。
「我不要,C.L.,我绝对不要!」我大声叫道。 一瞬间我因为太惊吓而无法动弹。

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个生病的人可以如此快速地跳起来抓住我。跟这样一个畜牲面对面,我再怎么挣扎反抗都没有什么用。他用一只手就把我的睡衣撕开,然后用拳头用力地击打我的头,我以为他会杀死我。

C.L.在我身上动作时,我全身无力地瘫软在那里。他把我弄痛了,非常地痛,我不停地哭,完全停不下来。我所有的情绪:惊恐、羞耻和害怕彷彿在瞬间全部决堤而出。我闭上眼睛,紧紧地闭着,希望这一切只是个噩梦。

完事后C.L.一个字都没说就起身去了浴室。我跑回我的房间把头埋进枕头里,不断啜泣。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对我造成了多深的伤害、自己是如何地利用了我,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就在我哭到全身痉挛时,我对这个男人的憎恶瞬间一涌而出。这时我听到C.L.的声音说道:「你要是敢跟你妈说,我就会跟她说是你让我这么做的,是你勾引我的。她一定会恨死你。你知道她绝对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我哭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我的眼泪流干,而我也因为太过疲倦而睡着了。 妈妈回家时我好想要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真的好害怕如果我跟她说了,不知道她会说什么。而如果是C.L.自己跟她说的话,她一定会相信他。我全身打颤。两年来她不断地指责我和C.L.上床,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我没有任何可以哭诉或寻求帮助的对象。我知道大家都会认为是我的错, 就像到了今天,当我对人们叙述这段往事时,大家还是这样想。我不告诉任何人的原因是我害怕被排挤,也怕别人对自己有不好的评价。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C.L.开始拿酒给我喝。我迫不及待地接受,一杯接一杯,当作是一种逃避的方法,为了要忘记所有发生的事情,让头脑一片空白。他会说:「我们来去沙漠里走走吧。」他差不多每天都会这样提议,而我也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但大部分时间我都醉到根本不记得任何事情。到了晚上我就哭。我经历了太多痛苦,却无法跟我的母亲说。

我向我的族人哀告恳求。「为什么你们不帮助我?不要再让我受这种苦了。」他们的回答是:我没有选择,只能够靠自己撑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谅解他们。我觉得他们对我好残酷,而且弃我于不顾。我看着他们的飞船出现在夜晚的天空,听着他们传来的讯息:我必须要坚强,并且明白我得为自己过去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C.L.是个有病的人,而且人生也是一团糟,我应该要为他感到难过。身为灵魂的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在他的心智与身体都被邪魔附身且完全失控的状况下,他的灵魂也完全使不上力。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平常是灰色的,一旦发怒起来就会变成黄绿色。尽管如此,他还是会求我读圣经给他听,而这也能让他平静下来。有时候他会哭着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暴力,也会承认自己做过许多伤害别人的事。

之后,我想起了C.L.的母亲跟我讲过的一件事。在经济大萧条时期,那时的C.L.才三岁左右,全家住在一节老旧的铁路货车里,身上没什么钱。有天晚上,一场激烈的暴风雨袭击,闪电狂劈,家里的灯也因此熄了一两分钟。当时睡在自己床上的C.L.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把她给吓坏了,她连忙跑进去察看他的状况。他并没有哭,只是好像因为暴风雨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是在那之后,他就从一个甜美可爱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非常需索无度,甚至偶尔很残酷的人。她会立刻注意到这个变化是因为,在那个晚上之后,他总是坚持随时随地都要戴着一顶帽子,再加上他不希望人家叫他出生时帮他取的名字克莱伦斯·李,而是要叫他C.L.。那天晚上他所发出那不像人类的尖叫声一直萦绕在她耳边,也因此她确信他在那一晚被某种诡异的能量给附身了。或许这也是他种种怪异举动的一种解释吧。

C.L.被附身了!我了解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他从来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他也不再允许我一个人去商店。我不记得C.L.强暴了我几次。我不在乎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生活中的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C.L.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就会一起坐在桌子旁边希望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让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我们的计划是,一等他住进医院去做疝气手术,我们就要逃走。

编辑/整理: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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