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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天使别哭》 第六章 渴望爱和理解
几个礼拜之后,我开始在早晨感到强烈的恶心。每天下午两点钟之前,我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部都会吐出来,但是其他时间里我又完全没事。我很担心,所以几天之后就去看了医生。
「嗯,席拉,你怀孕了。」他很肯定地说。就在派德罗强暴我将近三个月之后,我发现我怀孕了。我崩溃大哭。
「你怎么了?」医生问。
「我已经订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这不是那个男生的小孩?」 医生一脸困惑地问道。
「不是,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上过床。是我继父强暴我。」我啜泣着说。
就在我跟他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他安抚我的情绪让我冷静下来, 并且表示愿意帮助我。
医生问我想不想把孩子拿掉,但是我跟他说,如果我在被强暴的那天晚上怀孕,那么这个孩子可能有他出生的理由吧。如果我是在跟同一个人上床一段时间之后,我的感觉应该会不一样。不,我不想要堕胎。
我很害怕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和派德罗,他们正在外面等我。最后那一刻终究还是来临了。医生把派德罗和妈妈叫进办公室里,我们一起跟他们说了这件事。派德罗一开始还想要否认。「你确定怀的是我的小孩吗?」
「派德罗,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如果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怪你,但是我没有理由要说这种谎。」我边啜泣边说:「我不可能把件事推到其他人身上,因为你也知道我根本没有跟任何人交往。我已经订婚了。如果我怀的是其他人的小孩,我一定会承认,因为我不想伤害妈妈。」
派德罗最后终于承认他模糊地记得那天晚上的一些细节,但是因为第二天我什么都没说,所以他就以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接着派德罗说,如果我愿意帮他把这个小孩生下来,他愿意负担所有的医疗费用。
在回家的路上,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差。妈妈一直不断地说这都是她的错。她哭着告诉我,她之前曾经和派德罗计划过要让我怀孕,这样他们就可以有小孩,因为她已经不可能再怀孕了。听到她这么说,我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程度。这听起来实在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人会做这种事?!我恐惧地想。「席拉,我很抱歉。」她啜泣地说:「但是我那时候喝了很多酒才会说出这种话。」在她模糊不清的意识里,这也是一个把我留在她身边的方法,因为她依然为了当年把我送去外婆家,并且错过了我成长的那些年而感到遗憾。
现在我该怎么跟卡尔说?我们约定好要结婚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他要如何面对我又再次被强暴的事实?他会相信吗?谁会相信这种事?这些问题在我心中翻腾,我感到无助、强烈的厌恶及伤痛。
很多人会说女人根本就不可能被强暴。但我知道完全不是这样。在那晚之前,我可以夹紧双腿拼命猛踢,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得逞过。可是等到他手上拿着一把枪的时候,情况就不同了。
「我究竟该怎么处理这一团混乱?」 我问妈妈,心里想着卡尔。
妈妈沉默了几分钟,然后她提议:「不然你写信跟他说我怀孕了,你得留下来照顾我,这样如何?」
我写了信给卡尔,告诉他我母亲一直想要生小孩,现在她动完手术之后就顺利怀孕了。但是医生说目前状况还是不太稳定,建议我留下来陪她到生产结束之后。我如果就这样到德国去,可能会对她的情绪造成不好的影响。我还得再多待几个月才能离开。卡尔知道这件事之后不是很高兴,但是我多留一阵子还是可以的。他会等我。
与此同时我的朋友们劝我把派德罗送进监狱去,但是妈妈求我不要这么做,因为她爱他。我同意不找警察,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他们不能再喝酒吵架了,因为我受不了。「我没办法在怀着一个孩子的情况下还得紧张兮兮的。只要你们一打架或吵架,我就走人。我绝对不会留下来!」说完后, 在饱受惊吓和紧张的情绪之下,我崩溃痛哭。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情况稍微有所改善。
怀孕超过四个月,我的身材还是看不出一点迹象。我的小腹就如往常一样平坦。当然我并没有好好吃饭;我整天只想吃波兰香肠和薯片。我不懂什么营养学,所以当时的我也没有注意到食物中含有有毒的防腐剂。
派德罗还是继续他的小把戏,只要妈妈熟睡或是喝醉,他就会来骚扰我。我总是全力抵抗,叫他放过我;我求他、我大哭,但是他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些举动。有-天,妈妈问派德罗有没有骚扰我。她感到怀疑。「没有,他没有。」 我说,努力想要隐瞒真相以保护她不受伤。但是妈妈不相信我。「别跟我说谎, 席拉。我不会去跟他说什么。」这就是我所担心的,派德罗和妈妈又会为了这件事而吵得不可开交。「是的,没错,他就是不肯放过我。」我终于承认:「但是为了你,在孩子生下来之前我还能忍。」
可是就在那天我下班回家后,他们又喝醉而且又吵架了。啤酒瓶丢得到处都是。毫无疑问,唐娜没有遵守她的诺言,还是对派德罗开骂了。这让我大怒,因为她答应我她绝对不会这么做。我假装没事的样子,但是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得离开。
「我去自助洗衣店洗衣服。」我说,装出很忙的样子。
派德罗抬起头来。「没关系,你可以明天再洗就好。」
「不要,我想要今天洗,因为明天我休假。」我的计划是把所有脏衣服丢到自助洗衣店的洗衣机里之后就走人。我一定得走;我不能再继续容忍下去了。亲了妈妈并跟她说再见之后,我拿了一些钱就出了门。
在自助洗衣店,我把所有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想着一般人在这样的状况下会怎么做。就在把洗好的衣服放进烘衣机里之后,我就到外面去散步,一直走到横跨河川的桥上。我站在那里哭,眼泪从我脸上不停向下滴落。「我要去哪里?世界这么大,我可以去哪里?我到底要怎么脱离这个困境?奥丁姨父,帮 帮我,求你!」
这时有辆车停了下来,一位穿着十分得体的男士朝我走了过来。「你不会是打算要跳河吧?」他非常担心地问道。
「噢,不是这样的。」我啜泣着说。他还是不肯离开。「这样啊,但你一定有什么问题。我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你愿意跟我说吗?」
「不,没关系,没什么事。」我说,迈步离开。
那位男士一路跟着我。「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也可以相信我,再怎么说我都是个警察,只是我现在没有在值勤。」沉默无语。
「还是让我载你一程?」「呃,我只是要去自助洗衣店。」我回答。
我坐进了他的车子里,然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有关派德罗强暴我、我怀孕、我想要离开,但是我又很怕我要是走了他会杀了我母亲,而道一切就会变成我的责任。他一直安静地听我说完。「席拉,你必须离开。」他做出了结论。「你不能留在这里。我想你人生当中所有的问题都来自于你太想要保护你母亲。你知道,她自己要为陷入这样的处境负责。事实上,你现在该担心的,只有你自己。」
他跟我说他的名字叫做卡尔——这实在是个太奇怪的巧合了!他先打电话回警察局,确认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合法地搬离父母家,然后他让我借住在他家。这时我已经十七岁了,达到法定年龄。他们向我解释,女孩子只要超过十七岁就可以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
卡尔看着我。「现在你从这里打电话回家,告诉他们这件事。」我在拨电话号码的时候,害怕着最糟糕的事情会发生。「派德罗?」我怯怯地说:「我不会回去了!」「好啊。」「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不会回去了!」
「有啊,我听到了。」说完派德罗就把电话挂了。他一定很生气,我心想。派德罗的脾气不会一开始就爆发,要酝酿一段时间。我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很担心妈妈。我打电话回去问她在不在,听到背景有她的声音,我就放心了。
卡尔去买了披萨回来,努力要让我觉得像是在家里一样。他跟我说,在我有足够的钱自己去租房子之前,还有在我从这次的灾难中复原之前,都欢迎我住在他家。他是发自内心诚挚地想要帮助我,而不是用大脑盘算 过的。我由衷地感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虐待的小狗,渴望得到关爱。
但是当他说我的外貌让他很心动时,我跟他说,我已经订婚了。他看起来有点受伤,但是他也同意这样的状况我们很难同住在一个屋簷下。所以几个礼拜之后我就去找了一间房子。我没办法负担太贵的房子,因为我还得付医疗费用。我的公寓位在芝加哥一个破落、便宜又丑陋的区域,只有一个房间。里面 有张很小的床、一台电冰箱和一张桌子,大概就是这样而已。浴室和厕所在走廊尽头,是大家共用的。这层楼的本身也是一团糟;在街上喝醉了的人也会跑进来在里面睡。有时候我下班回家时,得从这些躺在走廊上醉到不省人事的人身上跨过。
这间房间一个礼拜的租金只要五美元,因为我和一个叫做罗杰的男人一起分租。我去上班的时候他在里面睡觉,我回来睡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去工作了。 我们几乎没有和彼此照过面。
因为要不断地支付医疗费,我的财务状况并不好。已经有好一阵子我很少接模特的工作了,而且我非常后悔之前那样大手大脚地挥霍自己的钱。噢,我现在很需要那些钱啊。为了要支付生活费用,我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把我的戒指当了,但是只当了五十美元,为的是之后我还能够再赎回来。但是因 为我年纪太小,所以我只好请罗杰帮我签名。
我在写给卡尔的信中依然持续说着妈妈怀孕了的这个谎言,因为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我跟邮局申请了邮件地址转投的服务。
某天,一个男人在街上拦住我,我正走在路上,穿着一件小小的印第安服饰,裤子配上一件上衣,头发则是绑成了马尾。 「你知道吗,我很想帮你拍几张照片,因为我是帮《vogue》杂志拍照的摄影师。如果你让我拍的话,我会给你很多钱。」他的名字叫做隆尼。他看来是个很好的人。
「好啊,我的确是需要钱。」我回答他。回到公寓里,我实在太害羞,没办法把衣服脱掉,所以他就帮我拍了几张穿着印第安服饰的照片。我猜他可能是想讨好我,因为他带着我去卡尔森百货帮我买了全新的衣服。我拿着二十五美元上美容院去,因为做好造型之后我们才能去湖边拍照。我兴奋得要命。
隆尼跟着我一起回到了公寓,他一再坚持我应该要试试拍裸照。我实在太害羞,但我还是把衣服脱到只剩下内衣内裤,而他则继续不断地按下快门。最后他还是说服了我,拍了几张我全裸站在起雾的浴室玻璃前,光线从后方穿透。那都是一些非常朴素的照片,但我始终没有看到这些照片被洗出来。虽然 隆尼并不承认,但我想他应该是把这些照片卖给了一本低俗杂志。只要我让隆尼拍照,他每次都会给我五十美元,有时候七十五美元。最后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想要跟我做爱,而我拒绝了。
隆尼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他说他会帮我找一间漂亮的公寓,他不在乎我已经怀孕了。我很害怕。有一天他在工作途中睡着了,我从他的皮夹里拿了三张二十元的钞票之后就跑了。隆尼的皮夹里塞得满满都是钞票!他大概不会发现有钱不见了,而我也丝毫不觉得愧疚。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从这件事我学到的教训是,在地球上生活,金钱绝对不可或缺,而对一个非常需要钱的人来说,很难不掉入负面力量的陷阱之中。
我还是非常担心妈妈,所以有一天我鼓起勇气走到了理发店所在的那个区域。然后我看到妈妈过马路朝理发店的方向走,手里提着购物袋。那一刻我的心差点就吓得要跳出来了;我连忙躲到一家商店里,看着她走过去。她看起来很糟,非常忧虑而且疲倦。我只能够用尽全身力气忍住不跑出去找她、用双手紧紧抱住她。我含着眼泪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靠在大楼墙边哭了。我是这么地爱她。看她这样受苦,甚至不明白业力是什么,真是让我揪心极了。我从来没有机会跟她聊灵性相关的事。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和她在一起呢?那天晚上我怀抱着深深的孤寂,就这样睡去。
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复合式的保龄球馆餐厅。我灵机一动,跑去问他们需不需要服务生;结果他们需要,所以隔天我就开始在那里上班了。几天之后,我的经纪人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有人给了我一份模特的工作。当时我已经怀孕快六个月了,但是几乎看不出任何迹象。感觉起来我的生活似乎开始好转了。
那天我正要回家为新工作进行准备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六神无主。派德罗和妈妈在我家。「噢,老天,我该怎么办?」我想着,心里非常害怕。「你要跟我们回家。」派德罗命令,晃了晃手上的枪。「好。」不然我还能怎么说?!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的?」我问他们两人。「别管了,把你的衣服收一收。」派德罗说。
回到理发店之后,他们跟我说他们想要这个孩子,而且他们会支付所有医疗费用。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带我回家,就是为了要确保我没事,同时帮我支付医院的账单。我自己一个人绝对活不下去的,他们这样想。我也明白,如果我要留下这个孩子,我会需要在工作的时候请个保姆来照顾他。 所以至少跟他们在一起,我可以知道宝宝在哪儿,而且他也会有个全职的母亲。
「我得去把我当掉的戒指赎回来。可以至少让我做这件事吗?」但是他们不允许我离开他们的视线,连五分钟都不行。所以我们一起去了当铺赎戒指。戒指已经不在了!被偷走了!是我的室友罗杰,是他帮我签的名,很显然他后来跑回来,占我的便宜让自己大赚一笔。我心碎了,终于明白这就是我信任别人的代价。
派德罗和妈妈完全把我当成了囚徒,特别是有一次他们让我单独去商店买东西之后。我偷偷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了警察局。「我可以跟谁报案吗? 我被强暴而且怀孕了,现在他们把我关在房子后面,我需要帮助。」他们经过了冗长的报案程序,把我转给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突然之间派德罗和妈妈出现,抓着我把我拖了回家。从那次之后,我就不能去任何地方,除非跟他们一起。
我又再一次跟妈妈说我打算把派德罗交给警察。这么做绝对可以让我不用再对他提心吊胆。妈妈哀求、恳请我不要这样做,她说派德罗当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而且她爱他。我又心软了,所以又再次答应她,我不会把派德罗送进监牢去。
我写信给卡尔跟他说发生了什么事,关于派德罗强暴我的真相。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欺骗他了,而且我亟需他的帮助才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带我离开这里。卡尔从头到尾没有回我的信。有一天,我看到一封从德国寄来的信,但是妈妈不让我读。最后她终于跟我说,派德罗把其他的信全都丢掉了,她在这封信寄来时才发现这件事,所以她不让他把这封信拿走。我把信拆开,这才知道,就在我写出那封迫切的最后一封信,告诉他全部的实情之后,他写了好几封信给我,他非常担心我,希望我能在孩子出生之后立刻到德国去。但是在两个月都没有收到我的消息之后,他就跟另一个在前次婚姻中有两个小孩的女人结婚了。所以一切已成定局,现在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我无法停止哭泣。「为什么每一次只要我爱上某个人,他不是消失或是跑掉,要不然就是离开我呢?为什么我要一直遭遇这种事情?为什么每一次我所想要、需要的东西都会在我就要获得之前被夺走呢?」我已经受苦很长的时间了,现在又再来一次,我真的完全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
在我怀孕后期的几个月,我几乎哪里都没有去。整天待在后面的小房间里简直就跟地狱没两样——感觉我跟C.L.生活的日子好像又回来了,只是两个人长得不一样而已。
我把时间用在回想我美好的童年生活,以及我为何决定选择来到这里。业力二字写起来简单,但其中苦难可不是那短短两个字可以概括的啊。我没有选择,只能接受,并努力试着去了解所发生的一切。
有天晚上我无法入睡,我问奥丁姨父他觉得我选择这种生活究竟是对是错。他的回答是,只有我自己能够作出足以引导自己人生的决定。我不应该因为孩子父亲的意念而责怪肚子里的孩子。我知道他说得很对。这个孩子以及这个灵魂在出生前,都与之前所发生的任何情况无涉。为了过去和我们其中一人 或我们两人的连结,所以他选择了要来到这里。
我也知道妈妈很想要这个孩子。我想,如果我把这个子给她,说不定她的苦难可以稍稍获得补偿。而且有个孩子要照顾,她应该不会再喝酒了,我希望。
只要我去做产检,派德罗和妈妈一定都会陪着我。医生搞不懂我在想什么。他很坚持这个孩子会在十二月出生。
「不,」我不同意,「宝宝会在十一月十八日出生,而且是个男孩。」
「呃,甜心,你怎么会知道?」从来没有女人跟他讲过自己的宝宝什么时候会出生。我应该告诉他我跟宝宝有在沟通吗?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所以我说:「我就是知道……再加上我的肚子上长了一小撮毛。」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知道是男孩?」他问,一头雾水的模样。
「嗯,是啊,这和荷尔蒙有关。」我回答。「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理论,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呃,我不知道。」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说?医生对我非常好。他对待我的方式就像我也是个小宝宝一样。我很喜欢他。
「席拉,有件事我很清楚地知道,你会在十二月生产。你看看自己,你还那么瘦小!你怎么会觉得自己这么快就会生了呢?」我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 反正时候到了就知道,我是这么想的。
我的注意力转而集中到宝宝身上,但是到头来我却得放弃他。在我身体里的这个小生命是我的一部分。他可以感觉到我的情绪,察觉到我所受的苦。但是我又要如何让他明白我必须放弃他呢?等他长大以后,他对我的做法又会有什么感觉呢?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却又迫不及待能重获自由,因为只要宝宝一出生,我就可以永远离开这间理发店了。就目前来说,我非常期待这个宝宝的出生,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解脱了。
费莱迪,这个在理发店里工作的擦鞋小童,成了我的救星。派德罗很明显非常喜欢这个小家伙,所以他允许我带着费莱迪去看电影。我非常高兴能够从我的监牢中暂时离开几个小时。更棒的是,费莱迪的哥哥莱诺也会在电影院跟我们碰面,而我们两人很快就坠入爱河。费莱迪跟哥哥提过我的事,当然莱诺非常同情我。后来我才从费莱迪的口中得知,尽管我的肚子一天天变大,莱诺还是非常爱慕我。
我开始经常和莱诺碰面,只要我有机会可以开溜,通常是派德罗和妈妈喝到不省人事的时候。我们规划好了未来:一等我把小孩生下来,我们就搬出去一起住,然后结婚。因为太渴望关爱,我只要一有机会就会从店里打电话给莱诺,而这种时候费莱迪都会帮我看着派德罗。
最后,十一月到了,我开始倒数。
在十一月十六日早晨,我的羊水破了,所以我打了电话给那位善良的好医生。
「席拉,叫辆出租车到医院来。」他指示我该怎么做。妈妈一早已经出门去工作了,派德罗在理发店里正忙着。所以我一个人去医院,自己拎着一包小小的行李,孤单又伤心地坐上了出租车。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完全不知道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我好希望可以打电话给妈妈;我知道派德罗在她下班回家之前是不会让她知道这件事的。
到医院后他们让我躺在一张床上,帮我作准备,然后开始检查我开了几指。我还没有开,但是阵痛却非常剧烈。那天晚上他们准备了一个枕头让我夹在两腿之间,希望能稍微缓解疼痛,但我就连吃了止痛药也还是无法让阵痛消停。宝宝正在用力向外挤,开始向下降,但是我的子宫颈却还没有开。「如果我们没办法用人工方式让你的子宫颈打开,我们就得帮你剖腹了。」医生说: 「但是你应该可以自然产,这个孩子并不大。」
从头到尾医生都一直重复说着同样的话:「我不敢相信你已经可以生了。 你本来应该要到十二月才会生的。」
妈妈到待产室来看我。她亲吻我并拥抱我,告诉我不要担心,如果可以的话她会全程陪在我身边。
只有父亲可以陪在待产室里,但是她说服了护士让她陪我一个小时。只要我一开始痛,她就站在那里拧自己的手。
到了十一月十八日,就在阵痛开始三十八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把我推进产房。医生在我的阴道打了一针,用人工的方式撑开我的产道,那实在是痛得要命。突然之间我的下半身完全失去知觉。在那之后我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他们把我的左手臂绑在床上,然后把我的另外一只手放在一个固定夹上。我的双脚踩在一对马镫状的东西上。「好了,用力。」医生引导我,而我就看着挂在我头上方的镜子。一切都好简单。我就像平常上大号那样用力,宝宝就出来了。那是个五点二磅(4.7斤)的小男婴,非常小,只有十八英寸(45.72厘米)长而已。
「噢,我的天!那条挂在我身体外面的东西是什么?」我大声叫嚷,看着那条蓝紫色的带子。「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应该把那东西塞回去?它原本应该在什么地方?」我吓坏了。
医生哈哈大笑。「席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是脐带,用来连结宝宝和胎盘,在宝宝出生之后胎盘就会跟着掉出来。我还以为每个女生都知道这件事。」「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哪里有问题呢。」 我承认。
我被推进一间病房。「你现在可以看看宝宝了。」护士说道。然后她真的把宝宝送到我手上。
噢,他好美!是个完美的小宝宝。他有双哀伤的灰色大眼睛,满头浓密的头发。「他长得跟我一模一样。」我在心里想着。我没办法相信我生了个孩子,他活生生的在这里,而且是从我的身体里出来的!我抱着他看的时候差点就从床上摔下来,因为我实在太虚弱了。
我的眼泪落在他小小的脸庞上,我对他说:「我爱你胜过一切,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想把你送人,我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我爱你而且全心全意地想要你。可是我没有选择,因为他们付了我的医院账单,就为了这一点,我就得把你交给他们。而且我很怕派德罗。」
护士又进来把宝宝抱走,而我慢慢平静下之后就睡着了。
当他们第一次把宝宝推进来要喂奶时,我实在太紧张,还把奶瓶弄掉摔破了。护士告诉我如果他呛到了,我就要把他倒过来轻拍,这样黏液就会跑出来。 要真的这么做的时候把我给吓坏了,但是一次、两次之后,做起来也不觉得那么可怕了。
妈妈带了一大篮的水果来看我。她说她已经去看过宝宝了,还说他好美、好可爱。就在我躺在床上享受着妈妈的陪伴时,我突然发现,我对她如此深刻的爱来自于我们两人累世的亲密关联。在我的地球生活中遇到的所有人里面,她是最特别的一个,也是对我来说最亲的一个。
派德罗一来,我的心情瞬间就变了。「你要喂宝宝母乳吗?」他问道。
「不,我没有要喂母乳。」我回答:「我不会在这里留那么久。我不会跟你住在一起照顾这宝宝,我要离开。」尽管如此一开始我还是得先跟他们回理发店去。回家的路上糟透了,我的伤口痛得要命。我没办法找到任何舒服的姿势,最后只好坐在自己的两只手上。
我要嘛就是得躺下,要嘛就是得站着;第一个星期我根本没有办法坐着, 除了泡在热水里之外。我的乳房也越来越痛。我试着为乳房裹上毛巾,让乳汁不要流出来,我还以为我永远都无法从这种悲惨的痛苦中解脱了,我的伤口疼痛不已、母乳溢流得到处都是,再加上宝宝一直哭个不停。
妈妈忙着工作,而派德罗也忙着帮人剪头发,所以我得一个人独自照顾宝宝。这实在是让我快要发疯了。我帮他换尿布的时候得弯腰,这时我的母乳就会滴得他全身都是,然后他会尿在自己身上,接着就哭,再接下来他会吐,吐了之后也哭,然后一哭就又会吐;没多久我又要帮他换尿布。我把他清理干净之后,他又哭了,所以我再检查一遍,原来他又尿尿了,而我的母乳就这样一直不断地滴啊滴个不停。
所以最后我也跟着哭了起来,因为我的伤口好痛,但是宝宝就是不肯放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个时候妈妈下班回来了。她和派德罗一起走进房间,一看到我就爆出大笑,这真的让我非常火大。我在这里痛得要死,他们却在那里哈哈大笑。
妈妈把宝宝抱走,然后帮我放了一缸热水,让我可以放松休息一下。我跟妈妈说,我以后再也不要生小孩了。我从来不知道这是件这么悲惨的事——母乳流得到处都是、伤口疼痛、婴儿尖声大哭……而且无论怎么做他都不满意。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来没有想过母亲要跟着婴儿一起早起,而且有时候他凌晨五点就开始哭了。如果他晚上肚子痛或是打嗝不停,你就得抱着他走来走去、用奶瓶喂他喝奶,噢,还有,在做这些悲惨的事情的同时,你还痛得要命,而且累到骨子里。
到了晚上,只要他发出一点小声音我就会从床上跳起来:我会看到他小小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他到处东摸摸西弄弄,就是不肯睡。当然他是个可爱的小宝宝,而且因为是我的孩子,在我眼中他也是全世界最美的孩子。我们叫他裘裘,但他的全名是荷西•瓜达露佩•法兰切斯可•贾西亚•莫拉。
妈妈和派德罗为他感到非常骄傲;他们会带着他在社区里四处炫耀。我也觉得很骄傲,但是我没办法跟任何人说。有天晚上他们出去吃饭,我把裘裘包好,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外面的冰雪,朝莱诺家前进,因为我想让他的父母亲看看小宝宝。我非常骄傲,大家也都不断地赞美。但是我很快又得赶回家去。
我告诉莱诺我很快就能搬去跟他一起住了,而且我们立刻就可以结婚。我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过我爱不爱莱诺。我只是知道自己很喜欢他,而且他对我非常好,又体贴又温柔。我想,如果在我怀孕的时候他就那么喜欢我了,那么我生完小孩之后他应该还是会很喜欢我。但我们的关系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 大部分时间是透过电话相处的,而当时的我非常地寂寞。
裘裘六个礼拜大时我终于离开了理发店。实在是一大解脱啊!但是我搬出这个家,只是换来了其他不同的问题而已。派德罗和妈妈并没有对我的离开做出什么激烈反应。我只是把整理好东西,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好,然后就走到六条街外的莱诺家去了。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搬去跟他住并没有让我自由,只是给我带来了新的问题。
尽管我们住的一房公寓非常舒适,但我发现房租实在是太贵了。帮莱诺做饭是件很无聊的事,但是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因为我不喜欢争吵。汉堡肉,无论我煎得多生多熟都没问题,意大利面也是。但是我完全找不到他喜欢吃的蔬菜,而且我也不能实验不同的食材。莱诺不喜欢炖牛肉、不喜欢鱼、不喜欢 虾,就我看来,他什么都不喜欢。此外,他喜欢打扑克牌,而我则是从来没有玩过。他就是这样消磨他的夜晚:跟二楼的人一起打牌和喝啤酒。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我还是配合他,因为我以为我爱他这个人,而且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莱诺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每次我只要一转身,他就会说: 「我爱你,那你爱我吗?」他总是一直问:「你爱我吗?」
而让我非常困扰的是,他坚持要和过去的一个前女友保持联络,而且经常都会谈起她。看到他这么不真诚,或者该说这么不成熟,真的让我很伤心。莱诺和我常为了这件事激烈争吵,而我会骂他幼稚。如果他要跟我结婚,他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然后他开始挑剔我,我戴的耳环、我化的妆、我的衣服,还有我的行为。在跟他家人一起的圣诞舞会上,我和他母亲因为好玩而一起跳了一支舞,莱诺却为了这件事把我臭骂了一顿。「这实在是太离谱了。」我在心里想着,感到非常厌恶。「如果我是跟其他人跳舞呢,他会对我做出什么?」我渐渐开始看透我们之间的关系。
日复一日,我们不断地为了小事而争吵,而且几乎都住在他父母的家里。 他的父母两个人都喝酒,这也让我想起我才刚刚脱离的那种生活。我发现自己太快跟莱诺同居了;因为我是如此渴望能离开妈妈和派德罗身边,根本没有思考太多。我的走投无路让我以为这就是解决事情的方法。在这段期间我一直被关在理发店里,莱诺是唯一 一个跟我同年的男孩,也是我唯一能够见面和说话的对象。因此,我所以为的爱,其实只不过是让我能逃脱那个地方的救生圈罢了。就这样,在我其实并不真正认识他的情况下,我说服自己爱上了他。许多人都跟我一样会掉进这种不幸的混乱状况中。
莱诺和我渐行渐远,所以当他离家去受训时,我就搬去和工作认识的一个女孩住。我心意已决;我要和他分手,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比较好。
有天晚上他到我工作的餐厅来接我下班。他谈起他对我们之间的计划,一直说到深夜。他想要我跟他一起搬到佛罗里达州去,他之后的基地会在那里。 而他依然想着要和前女友约会,这位前女友就住在那里。这实在快把我气炸了。「我真的不爱这个男人。」我再次对自己这么说:「我不要待在他身边。」 等他终于睡着之后,我爬起来写了张纸条给他:「莱诺,我很抱歉,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现在明白当初我搬来和你同居只是想要逃避,当时你是唯一 一个亲切对待我的人,对此我非常感谢,但是我很抱歉,我不认为我们能一起生活。你很显然还爱着佛罗里达的那个女孩,我不认为自己适你。再 见了。」
我在外面的街上漫步,走遍了整个社区。我知道一等到莱诺看到那张纸条,他就会开车去他父母家跟他们说这件事。等到我真的看到他开车经过时,我对自己说:「一切都结束了。现在我可以回家了。」
但是隔天晚上餐厅快要打烊时,我看到莱诺和他父亲站在餐厅门外,他们在等我。我的同事们都很兴奋,期待着有好戏可以看,而我只是坐立难安,一直拖着不下班。
「席拉,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跑掉!」莱诺先开口说道。接着他父亲搭腔了:「你和我们的儿子有婚约,你得和他一起去佛罗里达。」
我没有理会他父亲,转向莱诺说:「你不能逼我一起去,而且你也不会想要我跟你去,因为我不爱你。你没有办法逼别人爱你。」
「还有,说到婚约这件事,」我看着他父亲说:「莱诺没有跟我求婚。我手上也没有戴订婚戒指。再说,他不肯放弃跟那个佛罗里达女孩交往,这又要怎么说?」
在这时候,他父亲无计可施,只能开始用难听的话骂我。莱诺打断他说:「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那好,我们想把电视要回来。」他父亲提出要求。当时我在公寓里用的是他们的电视。
「钥匙在这里。」我告诉他:「你们去把电视搬走,然后把钥匙交给大厅的房东太太,我回去时再跟她拿。」他们两个就这样瞪着我看了一会,然后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编辑/整理: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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